百坡终于成了上等兵了，我在回味他这入伍一年以来到底成长了多少。本事是没少长，祸也闯得越来越高级了。看到他突然焦虑于一年之后不知能不能留队、能不能升学的问题，才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十七岁的孩子，和同龄人一样的焦虑、好强、患得患失，只不过在不一样的未来框架中消耗自己多余的心思。
高中时候的军训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在七子山住了几天集体宿舍、晚训时间看了几场电影。大学时候的军训是在大一的暑假，几千人拉到怀柔的军训基地顶着北京八月份的太阳住了半个月。现在想来，当时军训团里带班的班长教官大概就是个和百坡一样大的二拐——我那时候不认识军衔，但我记得我还跟同学聊过他的肩章和连长的不一样，大概就是普通列兵和士官的差别。我们的班长人极度腼腆老实，除了下口令没多说过一句话。训练间歇解散时我们都找阴凉地方躲起来，他总离我们远远的，不像其他班的班长一散了就活泼起来了，主动找学生聊这聊那。学生都不喜欢那种油了吧唧话多的教官，反而对这个年轻的不说话的教官有兴趣，后面几天渐渐熟悉了，相邻的几个班学生还爱跟着各自的班长过来逗他。
我们的连长很凶。这种凶，我现在完全回忆不起来是怎么个凶法，可能就是说话不客气。而我们当时最咽不下这种气，因此对他印象很坏，军训一周之后学院的老师和辅导员们来看望我们，我们还像见到亲生父母了一样七嘴八舌告过他状，但老师们只哈哈笑。训练时连长挨个班撒完火，这个腼腆老实的班长就会在我们的队伍旁边沉默地站一会儿，我总觉得他可能有点歉疚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
我特别不适应军训的生活，该做的事情和训练都可以做，但我可能从来没有意识到军训的真正的教育目的，我受到的最大的教育就是自发地强烈意识到要好好学习。在基地呆了不到三天，我就要被这种从一睁眼到一闭眼整天看不到书的日子逼疯了，于是就开始带着书去出操。有同样感受的同学绝不是少数，一到休息时间就有人坐树下凑一起看谁掏出来的书或者文献。我只带了一本北京地区野生植物的简明识别手册，但八月正中的训练基地没有什么花可以看，于是和同学一起玩一人念描述一人猜植物的游戏。很凶的连长这时候总过来揶揄我们可真爱学习啊。我们一旦摆开了架势在看书，再集合时总是拖拖拉拉的。班长也没催过什么话，他就站我们旁边站一会儿。
当时觉得教官们都好威风威严，现在想想，他们中的很多人和我们一样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孩子。百坡这个岁数还在连队里跟连长撒大泼呢，哈哈。
本科阶段的军训和野外实习可能是人生中最后的目标如此纯粹的集体活动了吧，吃饭睡觉有人安排妥当，剩下的全部精力只用来训练和完成小课题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多可爱呀，是以记之。